利落与繁复

一个杀手成功的三要诀是“快、准、狠”。干得干净利落,越干净利落越好。
于是从荆轲刺秦王变成了八百米开外一枪爆头的狙击手,不滥杀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八倍镜只往目标人物的脑门儿上瞄,连“柱子”都不会误伤着。
干净利落的东西总是那么让我赞叹,它往往代表着效率与精确,亦是简洁却完善的象征。
然而杀手并不是贴近生活的,生活中的干净利落亦不在少数。
前些日子与友人共赏画作,几幅画作让友人大跌眼镜,直呼看不懂,认为是小孩子涂鸦般的拙作,再一看评析才知道这一串“拙作”皆出自毕加索之手。友人倒也不做作,直言确实水平有限,理解不了大师之作。我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美术造诣也是实在有限,也对这纷乱复杂的画面说不清道不明个所以然来,甚至也跟着对大师的美术水平产生了怀疑——直到后来,好奇心大发的我查阅了毕加索的资料,看到他十二三岁时业已栩栩如生、精美绝伦的画作时我才明白我刚才的怀疑是多么可笑与天真。若按着像我这种世俗化而低劣的审美眼光而言,十二三岁的毕加索早已称得上“大师”了。显然地,这种世俗化的审美眼光对他而言太过于低级了。这时再回顾那些所谓“拙作”,才明白作品中的确是蕴着大师的干脆与利落的。比起繁复而精美,它用更连贯的线条、更少的颜色与更巨大的色块、更规则的图形、更不拘的布局与构图讲述着艺术。我仍还不会欣赏大师之作,但仿佛确是明白了什么。
人们初涉一样东西,全然是一张白纸,不受任何约束。任何规则:潜在的或是明文,均是不被了解的。就好像美术生第一次在铅画纸上勾勒出的轮廓,好像运动员第一次将篮球投入篮筐,好像学者反问着“为什么一加一等于二”之时他们可以不了解透视不会技战术运球、亦可以对简单的“序”毫无了解,只随心所欲地抒发出自己。
但在进阶的过程中,繁复的规则慢慢框定着白纸们。规则总是由人类设立的,其目的也不外乎人类更易接受、学习。透视规则旨在更好地培养构图的空间感与真实感;篮球技战术旨在更有效率地将篮球送进篮筐;运算规则的出发点也正是让初学者更好地理解“序”,甚至十进制的应用本身亦正是因为更方便初学者扳着手指头加减。繁复规则的引入实则是在让事物变得简单、容易——最本质的东西总是困难的,规则将本质的东西具象化、表面化。
但规则终究不是本质。武侠小说里招式与内功是两条分离之线,实则它们像DNA的双螺旋结构般紧密螺旋缠绕难以分离。繁复的规则正如同花样百出的招式,一招一式间有四两拨千斤之妙;但内功才是本质,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真正的强者无需花拳绣腿即可一招致胜;同样的,当造诣达到了足够高的高度,目的是体现本质的规则却在某种意义上不再有利于本质的体现。
于是繁复的规则对高造诣者们而言成了多余的东西。毕加索不再需要透视规则才能合理构图;乔丹库里们不再需要眼花缭乱的晃动变向才能艰难取分;IMO金牌们只需要简单的均值柯西就可以凭借匪夷所思的强大代数变形能力证明出各种千奇百怪的不等式,根本不需各式各样的数学工具。
这并不是说繁复不好,也只有通过繁复的规则,大师们才能逐渐接触利落的本质。于是,艺术鉴赏家们才会见到如此简洁优美的线条;于是篮球迷们才会见到如此探囊取物般的得分;于是数学家们才能跳出已有,创建新的天地……
正处于繁复中的你我他,都不必去羡慕利落。繁复到一定程度,利落自然会来到身边。


责任编辑:包岚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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